Saturday, November 7, 2009

人性 / 美






《天凈沙 · 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阳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在寬中唸書時發現马致远(約1255 - 1321)被貶流放後所寫的《秋思》﹐對他只用三言兩語便勾畫出邊塞斷腸人的滄桑﹐影射他對元廷腐敗官僚失望的心境寫照﹐非常敬佩﹐對這首元曲所描繪的淒美﹐更是情有獨鍾。這種美感如涓涓細流﹐是舒服的﹐是不壓迫的﹐但卻又是讓人沈迷的。讀者會心甘情願的讓這種感傷纏繞﹐不自主地認同曲中的哀傷與無助﹐悲憫的心油然而生。或許這就是《秋思》雋永的所在。

张艺谋的《活着》也散發著同樣的傷情﹐然而﹐它卻又是與《秋思》相異的。故事里﹐在上個世紀上半葉中國社會變革的洪流中掙扎求存的富貴﹐雖然永遠都在忍受著﹐永遠都那麼的不出眾﹐永遠都隨波逐流﹐但他卻沒有因為這一切而喪失了內心的真誠﹐一種不在歷史的洪流中自我放棄的庶民心智。富貴的人生企圖﹐赤坦坦的呈現在他和他的兒子友慶在大躍進時的對話里﹕



“有慶要是聽爹的話啊﹐咱們的日子就越來越好。你看噢﹐咱們家現在也就是一隻小雞兒﹐雞養大了就變成鵝﹐鵝養大了就變成了羊﹐羊養大了就變了牛啦。”

“牛以後呢﹖”

“牛以後就是共產主義﹐就天天吃餃子﹐天天吃肉啦。”

對富貴來說﹐共產主義就只是一種人人得以溫飽的社會狀態那麼簡單而已。雖然經歷過了幾許因社會變遷和政治熱誠所驅動的社會文化改革而帶來的苦難﹐但在他們父子的言談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富貴對生活的樂觀。或許﹐身為觀眾的我們會覺得他生活得不舒適﹐沒有物質享受﹐還要夾雜在意識形態的鬥爭中求生存﹐很可憐﹐很可悲。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人性的光輝。對我來說﹐张艺谋所呈現的富貴﹐把中國社會里一般的老百姓變成了意符﹕生活雖然苦﹐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們卻只能努力的生存下去﹐有自尊的活著。

所以﹐何謂美﹖

它不應只是美麗的物體。它超越膚淺與表相存在。它可能以不同的形態出現﹐也可能存在于無形。它有如泉水般﹐在夏日時帶來冰涼﹐在冬天時帶來溫暖。它是舒服的﹐是不強迫的﹐但也是讓人沉溺的。它將會光輝燦爛﹐如果我們能在困境和苦難中有尊嚴的活著。更重要的﹐它無所不在。。。如果我們選擇去發現它的存在。

Tuesday, September 1, 2009

缅怀吾师 - 陳徽崇


吾师恩情,刻骨铭心;
深沉之痛,纠纠我心;
纵千言万语,无以细诉。
一杯朗姆酒,又怎能尽述你星夜下匆匆的行程?
风无定向,世事更无定向;
愿陈老苍桑,越逾人事功名,诲教吾心。

陈老师,永远怀念您



Friday, August 21, 2009

看小沈阳和零九年春节联欢晚会的表演后对小康流行文化的联想



从陈震举那里听到小沈阳,在网上看了他在零九年春晚和其他的表演。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吧,还满新鲜。我想除了那让人情不自禁笑起来的举手投足搞笑,他那层出不穷的模仿与演绎才能更是紧扣人心。在表演中,他不时的会穿插模仿港台艺人甚至阿杜的演唱,一再的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春晚2009 - 周杰伦宋祖英)

而在零九年春晚其他的表演中,发现原来非大陆华人流行文化对大陆现今流行文化的影响是那么的可圈可点。或许文化,不管流行或非流行,都是能超越地理政治时间的约束的人文产物。二三十年前,又有谁会想到这种不同意识形态的融合与共存会变成主流的认同?



(全场起立与施孝荣合唱中华之爱)

文化的“革命”,或许就如李小龙的”水的哲学“那样,有形亦是无形。刘晓波在他的《向良心说谎的民族》中对大陆现今的“小康文化”有诸多的批评,但我想一个失去了所谓的大时代的日子,又那里有蕴育出浩瀚文化的土壤与能量?就如Arnold Hauser在The Sociology of Art 里所说的:文化是时代的产物。不久前在网路上看到施孝榮唱的《中華之愛》, 歌曲的壮阔与隽永是那么的感动人心,但在当代的语境里却很可惜的流于有昨日黄花之憾。台湾那被誉为“永远的民歌”的八零年代校园歌曲,已变成尘封的历史;文革时期的样板,亦变成被唾弃或被符号化,毫无生命的片段。

小康流行文化当道的现今社会,真的是那么的情何以堪?

Saturday, August 8, 2009

紫菀 Aster



不晓得何时,大概是她过世以后吧,发觉“WAN” 我的名字里“文”的罗马拼音,正好是妈妈姓名罗马拼音字首的重现。曾经对自己说,以后如果我有幸建立自己的工作室,一定会把WAN当成工作室名称的第一考量。

虽然etsy的网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起点,但却希望那会是我另一旅程的开始。为了把wan翻成中文,在字典上看到“菀”这个词,觉得很有意思。在网上查询(紫)菀这名词。更发现了一首不知何人写的诗

荒岩增奇色
相依越天涯
紫菀为谁开
烟袅野人家


顿然,对紫菀起了另一种莫名的喜爱。或许是因为那开遍漫野的紫花,虽微小,却有能力点亮渺渺旷野,为荒野中的人们带来惊世的豪情吧。




菊科紫菀属植物

Thursday, July 23, 2009

对‘美式自由’的联想


‘美式自由’,说穿了是一个大谎言。不同于其他被美国人认为生活在毫无自由选择权区域的人们,美国人自愿的投降于他们对迷信自由所创建的制度。(这些种种制度包括了健康保险,信用历史,消费主义(市场) 等等。) 其实,所有对‘发展社会’的定义是窒息了实现真正自由选择权的枷锁。很不幸的,我们现在再也逃不掉被它们的控制。经济危机就是许许多多人类无穷尽探寻‘新疆土’的后遗症中其中的一个。股票市场的发明带给人类社会的后退比前进还要多。九零年代共产主义的瓦解并不是资本主义的凯旋,而是人文的失败。虽然我相信我们应该活在老子推崇的生活里,但他的理想国却已成为今天这环球性社会的绝唱。因此,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沿着已建成的道路走下去。我们已被它的建构完完全全的包围。我曾经认为一个人可以逃离强权的控制,但现在再也不肯定。或许就连选择自我流放的修行者也会有一天在强权面前自缢。

然而,虽然老子的哲学表面上是那么的被动,但我却相信‘无为’应是人类最终的救赎。

Monday, July 6, 2009

红蜻蜓


脑里突然闪过红蜻蜓这词和接踵而来的一连串不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红蜻蜓,陪同模糊画面的是无穷尽的朦胧联想;是在家乡河边飞翔,频频点水的红色翼虫;是不晓得何时听过,歌词和旋律却已空白的日本歌谣。以往,这念头会一闪而失,但这一次却有一种莫名的,要追根究底的冲动。



在网上搜寻,终于再次听到轻飘入心坎的日本歌谣红蜻蜓,一种重拾旧时光景的乡情油然而生,引我跨越关山万里,回返家后淙淙细流的青绿河畔,在赤道蓝空下倘佯, 重复童年无犹无虑的漫游。



红蜻蜓 (日本民谣) (我最初找到的中文版)
三木露風 詞 山田耕筰 曲 (1927年)

晚霞中的红蜻蜓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到你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
桑树绿如荫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哟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哪红蜻蜓

但当我再细细地查询,发觉在那优美的音乐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动人凄美的伤感故事:

(在网上找到,三木露風诗的原文中文翻译)

夕焼、小焼の あかとんぼ
晚霞滿天裡的紅蜻蜓啊
負われて見たのは いつの日か。
當年你揹著我時所看到的景色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呢?

山の畑の 桑の実を
在山上的田園裡採收桑果,
小籠に摘んだは まぼろしか。
放到提藍裡.. 這些, 是人生的幻影嗎?

十五で姐やは 嫁に行き
十五歲時阿姐 嫁到他鄉去了,
お里のたよりも 絶えはてた。
從此沒有妳傳送來的消息.

夕やけ小やけの 赤とんぼ
晚霞滿天裡的紅蜻蜓啊
とまっているよ 竿の先。
在木竿上,輕輕的停佇著...


赤とんぼ 茉莉花 組曲
(八千代少年少女合唱団上海少児広播合唱団上海交響楽団 )

赤とんぼ~どこかへ帰ろう(akatonbo ~ dokoka he kaerou)
(1989 由紀さおり(saori yuki) 安田祥子(sachiko yasuda) )

Aka Tombo 赤とんぼ


无意间发觉小虎队的另一首同名歌曲,却有它自己的另一番风味

红蜻蜓 (小虎队)
李子恒词 长渕刚曲 Ricky Ho编曲


飛呀 飛呀
看那紅色蜻蜓飛在藍色天空
游戲在風中不斷追逐它的夢
天空是永恆的家 大地就是它的王國
飛翔是生活

我們的童年也像追逐成長吹來的風
輕輕地吹著夢想慢慢地昇空
紅色的蜻蜓是我小時候的小小英雄
多希望有一天能和它一起飛

當煩惱愈來愈多玻璃彈珠愈來愈少
我知道我已慢慢地長大了
紅色的蜻蜓曾幾何時
也在我歲月慢慢不見了

我們都已經長大 好多夢正在飛
就像童年看到地紅色的蜻蜓
我們都已經長大 好多夢還要飛
就像現在心目中紅色的蜻蜓

Thursday, July 2, 2009

雪巴人

第一次听到雪巴人这称号觉得很象奇幻故事里才存在的部落,在网上搜寻,才发觉那是居住在尼泊尔和中国喜马拉雅山地区的少数民族,善登山,长得非常东方的脸孔。

雪巴人的神山


Sunday, June 28, 2009

路程 (缅怀故人)




走在前头的人,把溪钱往空一抛,那刺满两行洞的长草纸便像雪片般飞落,任由后来的人践踏。纸片渐渐的沾满脚印和尘土。载着棺木的灵车徐徐的在五米长,顶头依旧留着稀疏枝叶的竹杆后移动。长杆上檄着直垂的长红布。红布贴上了用毛笔写的字。提长杆的带领着人们慢慢的向前挪动,没有一如往昔的哭天泣地声,也没有沿街滴落的泪水。有的只是那直敲入心坎,节奏时齐时乱的锣声鼓声。太阳在顶头散发着热,队伍经过了陈旧的陋巷、布满洞窟的街道﹐缓缓的陪同棺木里的老太太走完她人生最后的一程。

十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南方。接到爸的电话便赶紧跟餐馆请了假,追着星斗和晨露回乡。我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回去,或许姨婆那句一次又一次“我过了身你一定要回来啊。。。”的叮咛在驱使着我。八十多个年头,对一般人来说或许已经活得够长了吧,更何况是一个眼睛瞎了二十多年的老妇人。每次回乡,我都去看她。心里有好多话要对她说,但却不知从何起头。到最后就只能听她埋怨媳妇儿子,看她用手帕擦去满眶的泪水。我心里好难受。她看不见周围的人在做什么,没办法像许多人一样坐在电视机前追录影带,没法去串门子,闲话家常,拉东扯西。就算踏出大门去看看外头的花草树木山峦对她来说也是奢望。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那暗悒的房间里卧躺,在房门旁为她而设的沙发上呆坐,听孙子们的吵闹,听户外那不知赶什么的摩多车声,在猜测别人在说什么。

一路上,表叔没哭,但他的眼眶却泛满红丝,憔悴的脸有一下没一下的颤动。或许他的心正在酸痛着。方才在殡仪馆行出殡前最后的仪式时,他的双眼闪着不曾满溢的泪光。虽然他是养子,但这许多年来,一个儿子应做的,他都做到了。我看不到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我只能看到他捧着香炉,踏过满地的溪钱往前走,送姨婆走她最后的路。香烬不停的洒落,洒落了他满怀的辛酸。我看着那披着麻的瘦小身影,戴着孝帽的满头华发,不禁想他在人生道路的上,不知承受了多少的苦,哀和怨。

小时,姨婆最疼我。我忘不了小学二年级时,六十多岁的她特地在我上课的时候跑到学校来找我。她好不容易的找到了我那班,见到我便兴奋的大喊一声“阿文!”,还塞了个番石榴给我,便洋溢着满脸的欢愉走了。那时我很意外,很尴尬,却也非常的感激。上课的老师还问我她是我什么人,我很不好意思的说:“姨婆。” 后来他告诉我她在巴杀看到那么大的番石榴,便买了颗,拿到学校去给我。

表婶,跟在表叔的后头,慢慢的步行着。她嫁给表叔十多年,服侍了“安人”十多年,也吞了十多年的泪,花白了乌黑的发,苍老了青春的脸。记得她嫁进曾家那天,姨婆因为她那句“妈,喝茶。”而拒绝接过她敬的那杯新抱茶。非常尴尬难受的场面。一个新嫁娘,一个古老思想的婆婆,一条深邃的代沟。搞了半天,充当媒婆的阿婶才找到原因。原来姨婆要年轻的表婶像她以前在唐山那样称婆婆为“安人”。从那天起,表婶叫安人叫了十多年,但她俩的代沟并没有因为那一句句的安人而变窄,两岸也没有因而建起沟通的桥梁。我想表婶的心被割了十多年,今天终该有个结束了。但是他们家里头还有个出世时因黄胆病没来的急换血而变成智障的儿子。

以前我们一家还住在林明时,每年封港前,姨婆总会先买些旧了的罐头屯放在我们家里。姨婆家是非常靠近河岸边的单层公司屋。封港时,河水一定会先淹上她家。姨婆便会和表叔一块儿来我们家住上一两天,一直等到水退了才回去洗净那满布泥泞的家。我很怀念水灾时那散发着黄泥味的河水。退水后那满目疮痍的悲凉情景充彻了我童年的大部分记忆。每回淹水,姨婆都会叫我们注意听有没有雷响。若有,便意味着雨会停,雨一停,水便会退了。

灵车在廣肇会馆前停了下来,大家都分男左女右的站好。会馆的理事们给姨婆准备了花祭。以前,花祭越多便表示那去世的人越体面。但今天每个林明人都为三餐而争扎,又有谁会出得起那个钱?或许因为姨婆生前一直是廣肇会馆的会员,所以会馆花钱安排了姨婆唯一的花祭。为她举行花祭的会馆理事里头有她生前最信赖的人,公昌杂货店的老板。小时,每回她带我上街场,都会到公昌去一趟,买日用品,随道看看她存放在那儿的金器饰品。看完后,便满意的交回给杂货店的老板放好。再闲聊几句,便拉着我过河回家去。那些年她的眼睛瞎了后,便没法再上街场去办事,看金饰。表叔有没有替她把它们领回家我就不知晓了,那时我已南下求学。

灵车和队伍缓缓的拐往河边。过木桥,上山坡,先辈们长眠的地方历历在目。这段路我不知走过多少遍了,每回不涉水过河回家便都得要穿越这埋葬了无数林明人的坟场。但这一次却走得非常的沉重,和许多年前送祖母上山时一样。灵车在坟场小道入口边停了下来,表叔在民众图书馆的几个好友把棺木抬起,沿小道走上一段路,来到姨丈的坟前,姨婆将和他埋在一起。我已很久没有给姨丈扫墓了,印象中我从来没有见过姨丈,只从姨婆那儿知道一些他的事情,但却已随时间模糊不清。对我来说,姨婆的曾家就只有他们母子俩人。

下棺的下棺,烧香的烧香,点蜡烛的点蜡烛,摆祭品的摆祭品,一阵忙乱。姨婆的棺木被小心翼翼的安放在事先挖好的坑里。主事人在墓前杀了鸡,送殡者把新泥丢往坑洞里的棺木,负责埋棺的把坑边的泥往里堆,坟立了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快速。或许,人生就如斯,匆匆。不晓得从谁人手上接过来香支,我给姨婆上了我生平敬她的第一支香,在她的的新坟前。手握着印有“早安您好”的白毛巾和用红绳绑上的柏叶红纸,心理的失落无以言绘。也或许前人的一点一滴是留给后来者无尽的省思,像断折的残象,亦像毫无相干的片段,等待着诠释,是伤情,是愉乐,是惆怅,是感人,是春风,是秋雨,是年中的旱热,是岁没的封港,还是缅怀故人深敲入心的疼?

(198?年初稿, 2009年完稿。)